【霜铁】寒冰之心（20）
【霜铁】寒冰之心（20）
雾，到处都是雾，什么也看不见，洛基不知自己究竟在这片雾里穿行了多久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当中。他非常确定自己已经死了，倒在钢铁之城的土地上，胸口插着恋人刺入的匕首，鲜血流尽，身体冰冷，可现在他又的的确确活着，因为腹内的阵阵饥饿正在反复向他证明，他仍旧有血有肉，绝不是幽灵或者别的的什么魂体。
他尝试了几次调动冰霜之力制造旋风将雾吹散，可是那浓厚的水气好似无穷无尽，吹散了这边，那边的就又快速飘来补充。看来除了盲目前行，别无他法。洛基无奈地走着，被口渴和疲惫填得满当当的。为了让自己能好过一些，他开始强迫自己去回忆和思考。
那个人类说得没错，无论在那里他都是异类，可恐惧总好过蔑视，而如果他能成为整个大陆的统治者，那么身上的一切与众不同和不合时宜，就会统统从污点摇身变为值得夸耀的闪光，他将成为孩童争相效仿的英雄，被吟游诗人代代传颂，大陆从东到西遍布精心雕刻着他的脸孔的神像，远遁阿斯加德的奥丁则要遗臭万年。
这一切差一点就能成真，只差一点点。
恨吗？当然，可又好像没有那么恨，他知道自己做了令那个人厌恶的事，可他始终坚信有些事和情感永远不会改变，而事实却给了他当头棒喝。
如果能够重新选择，他或许应该采纳下属的进言，至少要求人类接近他之前接受搜身；或许会直接操控寒冰之心将钢铁之城从地表抹除，而不是玩弄这样那样的手段留出一线生路；或许不再诱惑那人，不再试图让他爱上自己，也让自己爱上他；又或许在最初，在他们相遇时转身而去，任凭巴恩斯的钢剑砍断他的脖子。
但这一切都只是幻想，他们甚至不可能再见面。整个大陆大约已经被寒冰覆盖，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，人类又有几个能够存活？
他就这么走着，孑然一身，漫无目的，失去时间空间。不知过了多久，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丝光，他立即像扑火的飞蛾般加快了步伐，朝光源处而去，终于发现了一座宫殿，当中透出的光芒穿透雾气，勾勒出它漆黑宏大的剪影。
走过破旧的“吱呀”作响的吊桥，他来到那漆黑的巨门前，抬手刚要去推，巨门却訇然中开，他微一吃惊，而后毫不犹豫地迈步而入，不去理会背后迅速合拢的门扇，足音在空旷中化为重叠的回响，听上去宛如巨人在前行。
走廊昏暗，镶嵌在墙壁上的黄金烛台在烛火中闪烁幽光，勉强勾勒出壁画的图景，当中描绘着不同年代不同国家的故事，但总会出现染血的大地，哭泣的母亲，分别的恋人，以及坐于高处俯视众生的王。
洛基只草草扫了一眼这些就继续向前，跨过三道门，终于来到长廊尽头的台阶。他沿着台阶不停向上，最后抵达了一间高大宽敞的厅堂，那里摆放着一圈座椅，上面坐着好些古怪的人。他们中有的全身赤裸，有的面罩黑纱，有的双目无神宛如梦游，有的眼睛赤红状若疯癫。
最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披着兜帽斗篷的人，他垂着脑袋，双手间捧着一本古怪的厚书，似是发觉洛基的存在，正缓缓抬起头来，这时洛基才看见他的脸，确切地说是下半张脸，因为那人的双眼已被一块黑布蒙得严实。
“你好。”洛基谨慎地问候说。
“你好，陌生人。”蒙眼的人回答，其余人则缄默着。
“你称我为‘陌生人’，我应该如何称呼你？”洛基问，决定先弄清对方的身份，谁料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。
“你应称我为‘命运’，”蒙眼的人说，随即指着其余人介绍，“这是死亡、混乱、欲求、梦，以及希望和绝望。”
“你好呀——”金发蓝眼的小男孩对洛基摇了摇肉乎乎的小手，微笑，露出酒窝，而跟他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的另一个男孩则靠着椅背，无精打采地半耷拉着头，骨瘦如柴，洛基从未见过哪个小孩脸上会出现这样青紫到可怕的眼窝。
“你也好。”他放柔声音回答，并报以微笑，同时骤然发觉这两个孩子其实长着完全相同的五官——他们是一对双胞胎。
“欢迎你，陌生人，”命运再次开口：“这宫殿属于我们，身为主人，我代表我的家族邀请你留下。你将受到我们热情的款待，直至再次动身。”
“对你的好心，我不胜感激。”洛基微微欠身，“我真是又累又饿，迫不及待想要好好吃喝休息一番。”
命运颔首：“去吧，我的客人，你的房间已经备好。”
洛基等了一会儿，他们当中既没有人站起，也没有仆人出现：“抱歉，但我想我需要人帮忙引路。”
“不，你不需要。你可以随意推开这里的任意房间，那就是你的客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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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注视着精灵离去的背影远去，继而消失在回廊中。
“为什么要这么做，命运？”梦用梦呓般缥缈的声音问，“让凡人住进我们的神殿，款待他，甚至允许他随意走动？”
“为什么不呢？”希望插嘴，声音甜美，“我喜欢他。”
“你喜欢任何人。”他阴郁的兄弟冷哼一声，“就像个傻子。”
“我只是在做我必须做的事，一如既往。”命运说。
“是啊，做你那本破书上写好的事。”混乱转动着猩红的眼珠，咧开嘴，“循规蹈矩，无聊透顶。”
“我们都在做命运之书中所书之事，区别仅在于有意还是无意。”命运平静指出，“一开始会有很多选择，岔路、转弯、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处的小径；渐渐的，选择会变得越来越少，路也越来越窄，直至指向那唯一的无法逃离的终点。”
“你说的是凡人，我是神，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。”
“我说的的确是凡人。”命运垂头轻抚手中书的扉页，“神没有选择的权力，我们早已被被规划、设定、限制，起于时间伊始，止于万物终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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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基赤裸上身，皱眉打量自己的左胸，那里一片平滑，并没有任何利刃留下的伤口。自从他“死”后，一切就都超出了他的认知。迷雾、宫殿，以及那些自称为神的怪人，难道这里是冥府？人死后会去的世界？
他一边沉思着，一边抬手来回抚摸嘴唇干燥的纹路，最后站起身走到衣橱旁，为自己挑选了一套宽松的丝质长袍。正如命运所说，这是他的客房，桌上摆放着他喜欢的食物，衣橱里是合乎他尺寸的服饰，就连床帐的配色都是他常用的金绿相间。
疑团已越滚越大，想要解惑，就必须采取行动。
他下定决心离开了房间，开始在走廊上游荡。两侧有各种各样的门，他凭喜好去推，门全都应声而开，门内景色各异。有的就是再简单不过的客厅，桌椅、烛台、昂贵地毯，一应俱全；有的被精心布置成婚礼现场，火红的玫瑰花瓣洒满台阶，宾客们穿着得体、面带微笑地凝固着，只差主角登场；有的关着洛基闻所未闻的怪兽，身体上长满眼睛和牙齿，在开门的一瞬，所有的瞳仁全都竖起，死盯着洛基不放，直到他敏捷地反手将门关牢；有的则联通着更长更幽深的走廊，像是通向另外的世界。
但无论门后是什么，至少对洛基全无用处。
好吧，我受够了这无聊的游戏，他站在一扇门前想，这是最后一次尝试，毕竟也是时候回床上休息了。
这次，门内是一片浓雾，简直与洛基不久前深陷其中的一模一样，当中也透出一丝光亮。他情不自禁地向光源走去，发现那是一本漂浮在半空的摊开的书，上面描绘着一个极其复杂的迷宫，洛基着迷地看着，很快发现那迷宫是由两条相互交叠的主路，和无数条岔路组成的。
“你好，陌生人。”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从来，洛基猛地绷紧脊背，转身，命运正站在那里，依旧身披斗篷，眼蒙黑布。
“是你啊，命运，”洛基露出最真诚的微笑，语气轻快，“我就随便走走，但愿没有打扰到什么。”
“你是我的客人，你可以参观这里的任何房间。”命运说。
“你可真是位大度的主人。”洛基在心里松了口气，他可没有自负到去招惹真正的神明，于是尽可能迅速地转换话题，“所以，这是什么？”他指着那本书问。
“这是命运之书，记录着所有有生命者的命运轨迹。”命运回答，“现在摊开的这一页，就是你的命运。”
“是吗？我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。”洛基皱起眉头，极力保持镇静，没人会喜欢一举一动都被窥伺和记录。
“命运之书不是用眼睛看的。”命运说，突然抓住洛基的手按在了书页上，一种夹杂着痛苦和欢愉的矛盾情绪“轰”地在精灵的脑海中炸裂开来，树莓的味道充斥着口腔，酸甜又清新，人类炙热的气息在他的唇间复活。
这是……他和托尼的第一个吻……
洛基飞快缩回手，喘着气努力平复情绪。
“好吧，就算如你所说这是我的命运，我能看看它终结于何处吗？”他问，目光顺着蜿蜒的主路来回逡巡。如果能预知命运，是否就能避开那些坏的部分？
“你现在的命运轨迹正运行到这里——”命运回答，洛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，发现那一点不偏不倚正处在书页的最边缘，看上去就像条被砍断了的绳子。
洛基不死心地想要将书翻到下一页，命运却摇了摇头：“那不属于你，你的命运就是这章。”
说着，他伸出手，将左右两页向内弯折，当书页的边缘相触，光芒突然大盛，现在的轨迹和过去的轨迹对接了！
“去吧，陌生人，”命运转向洛基，对他露出了两人见面来的第一个笑容，“回到你还有选择的时刻，重新选择，抵达全新的终点。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机会。”
洛基茫然地瞪大眼睛，他完全不明白命运这番话的意思，可就在他打算开口询问前，却被那金色的光扯进了书页之中……
